紫陽會館
在前不久舉行的2025年“文化和自然遺產日”陜西省主會場活動中，“紫陽北五省會館彩畫保護修復項目”榮膺陜西省“年度優(yōu)秀文物保護工程”。這座被白灰層掩蓋半世紀的清代藝術寶庫，經10年修復終煥新生——科研團隊巧手復活780平方米彩繪，更識別出百幅精美彩畫,讓這座“小漢口”商幫會館再現(xiàn)了清代乾隆年間的藝術輝煌——
北五省會館位于陜南群山環(huán)抱的紫陽縣瓦房店，占地1300平方米，由秦、晉、燕、魯、豫五省商號在乾隆末年捐資興建。作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，它地處由陜入川的水陸要道，其會館主體建筑沿南北中軸線排列有戲樓、觀戲樓、鼓樓、過殿、正殿等，構成三進封閉院落，以其完整的清代建筑群及精美的壁畫彩繪受到關注。
科學“診脈”：揭秘百年色譜
早年，這處古建筑的彩畫曾在歲月中斑駁。上世紀六七十年代，紫陽北五省會館曾被改作糧站，為防蟲害涂刷了白灰層。館內大部分木構件屬于半開放環(huán)境保存，長期日曬雨淋導致彩畫整體保存狀況較差、圖案模糊，彩畫原始信息缺失，再加上白灰覆蓋、地仗層脫落、起甲起翹、顏料層脫落、酥粉等15種病害，不但影響了古建筑的整體美觀，對木構件的保護也產生了嚴重影響。
2014年“紫陽北五省會館彩畫保護修復項目”獲國家文物局批復立項，陜西文物保護團隊采用“傳統(tǒng)+科技”的方式開展修復工作，歷時10年于2024年竣工驗收。
在陜西省文物保護研究院的實驗室里，保護修復二部副主任劉東博講述了對文物本體“把脈問診”的細節(jié)過程。在保護修復實施前期，首先制定修復方案，在尊重和保持文物歷史真實性的基礎上對文物的歷史背景進行調查、制作材料和工藝以及污染物進行分析。在正式“治病”之前，修復團隊先是通過顯微偏光分析了29個樣品、用紅外光譜檢測16個樣本，還將30個顏料樣品也進行了掃描電鏡能譜分析，清楚原始顏料、具體的污染物的成分，才能知道“病癥”的根源。在搞清這些成分同時，修復人員還意外發(fā)現(xiàn)，這些彩畫的藍色顏料除了常見的普魯士藍，還存在藍銅礦和蘇麻離青；綠色顏料中除了氯銅礦，還有綠輝石的身影。這些發(fā)現(xiàn)為修復方案的制定提供了關鍵依據(jù)。這個過程就像給文物做CT，這些科技手段能精準了解彩畫的“病因”，從而開出對癥的“藥方”。修復方案需要精細操作，避免損傷原有彩繪，以確保在去除污染物的同時，最大程度保護彩繪的原本風貌。
精心“卸妝”：最小干預守真顏
紫陽北五省會館的修復持續(xù)較久，有很大一部分時間在于對建筑物表面存在的灰塵、灰垢、化學污垢、油漬污垢等進行精細清理和剔除，用時最多的是針對“白灰層”的清理。因該建筑物曾作為糧站使用，白灰層覆蓋面積達到159平方米。這些白灰層覆蓋面在經年累月的自然環(huán)境侵蝕下，讓彩畫起甲、酥粉，部分圖案已難辨識，緊密黏結的白灰與顏料層，需在“毫米級”操作中分離，所以這個環(huán)節(jié)成為整個修復工作中遇到的較大挑戰(zhàn)。
“白灰層去除時，我們反復測試20余種清洗劑配比及處理方法，在不違背文物保護原則的基礎上，最終篩選出既能徹底清除積垢，又能最大程度保留彩畫原始肌理的最優(yōu)修復方案?！眲|博介紹，工作人員先用2A溶液潤濕白灰層，再以竹制工具小心剔除，對易脫落部位預加固，如同為文物實施“微創(chuàng)手術”，每一個動作需輕柔而精準。用時3年，為380平方米木構件完成“卸妝”，彩畫逐漸露出原本的模樣。
除了白灰覆蓋，還有735平方米的積塵、227平方米的顏料層脫落等嚴峻病害。針對起甲的顏料層，修復人員用竹簽蘸取黏接溶劑軟化壓實，讓破碎的色彩重歸本體。
傳統(tǒng)工藝的堅守是修復工作的靈魂所在。針對地仗層的修復，工匠們嚴格遵循傳統(tǒng)工藝，用高嶺土混合桐油、豬血制作地仗層，再以礦物質顏料繪畫，朱砂勾勒人物衣紋、藍銅礦渲染山水背景、鉛黃點染花鳥翎羽。這種精準操作嚴格遵循“真實性、完整性”原則，完工多年，彩畫整體效果依然穩(wěn)定。
補繪缺失部位，也是該項目修繕中的重要一環(huán)，由于會館彩畫受自然環(huán)境影響，長期風吹日曬，顏料層大面積脫落，圖案幾乎無法辨認。修復團隊通過仔細觀察現(xiàn)存圖案的線條和色彩變化，結合對清代彩畫風格的研究，精心將現(xiàn)存彩畫描摹下來，再在圖紙上繪制出缺失部分的圖案，再根據(jù)圖案內容，使用原始的工藝及材料繪制部分復原效果圖。最后完成缺失部位的補繪。他們才用細如發(fā)絲的毛筆，蘸取礦物質顏料，一筆一劃地勾勒出精美的圖案，讓原本殘缺的彩畫重新煥發(fā)出昔日的光彩。
重煥光彩：紋樣解鎖歷史密碼
在處理完白灰層的覆蓋、顏料層的脫落、表面污垢的清理之后，識別和研究這些彩畫內容成為重點。這些彩畫歷經歲月滄桑，圖案殘缺、色彩褪淡，現(xiàn)存的彩畫線條細若游絲，色彩淡如煙霞，圖案幾乎難以辨認，修復師們根據(jù)線條的走勢和色彩的殘跡，拍攝數(shù)字圖片，反復比對、推測，分析它們本來的模樣。
有了初步識別之后，進入彩畫圖案的描摹過稿流程。先將存留的彩畫圖案在描圖紙上精心描摹，再在圖紙上根據(jù)提取的可見線索繪制出缺失部分的圖案，再根據(jù)圖案內容，使用原始的工藝及材料繪制部分復原效果圖，線條的粗細、色彩的濃淡，都需精準把握。這不僅為后續(xù)的保護修復工作提供重要依據(jù)，另外也是將彩畫圖案更好的留存。不僅如此，他們還對描摹過稿的圖案進行細致分類，按照博古、人物、瑞獸、山水、花鳥等不同主題進行歸類整理。這種分類方式不僅有助于梳理彩畫的內容體系，還為后續(xù)的科研學術研究做好清晰的研究框架。
經過大量的對比分析，最終確定了眾多圖案內容，涵蓋博古圖案16幅、人物圖案32幅、吉祥瑞獸18幅、山水風景19 幅、花鳥圖案92幅、水果5幅、動物13幅、蔬菜4幅。其中，“三國”故事共21幅，已確認18幅，包括“龐統(tǒng)審案”“周瑜打黃蓋”“七擒孟獲”等經典情節(jié)；另有“封神演義”故事6幅，如“關公約三事”“巧授連環(huán)計”等。
此外，修復團隊還將北五省會館的彩畫與同時期、同風格的其他地區(qū)彩畫進行對比。翻閱明清建筑彩畫圖案、“三國”插圖、“二十四孝”插圖及相關書籍。通過對比同期、同地區(qū)保存的彩畫色彩運用、構圖方式、線條風格等多維度的古建筑。借鑒《三國演義》明代版畫和清代同題材年畫中的人物姿態(tài)、服飾細節(jié)等元素，盡可能還原彩畫整體風貌。
為什么“紫陽北五省會館彩畫保護修復項目”能夠榮膺“年度優(yōu)秀文物保護工程”的榮譽？負責人歸納，這次修復工作并未止步于表面修繕，而是對畫面反復比對、精細描摹，以及材料的多次實驗，無不彰顯著“保護與研究并重，科研先于保護實施”的理念。從弄清彩畫為何褪色、顏料為何剝落，再決定如何補筆；用顯微鏡“讀”出礦物成分，以此決定如何配色，最后對修復內容進行分類，科研成為正式修復的“前置工序”，讓每一次補筆有據(jù)可循，讓每一道工序都可逆、可驗證。（文/圖 鳳霞）
編輯：王瑜
